會客筆記:瞴咱ㄟ代誌? (楊小紅)

瞴咱ㄟ代誌? 

楊小紅

我們有個小團體叫做「鄭性澤愛堅強」,是廢死聯盟的欣怡召集一群住在台中,或者和台中有地緣關係的人,有空的話可以去台中看守所看看廢死聯盟第n號冤案的鄭性澤,他的案子目前主要是由冤獄平反協會的羅秉成和邱顯智等義務律師協助救援。

平日的我在北部上班,會受到青睞,是因為老家在台中。受到點召後,一直沒機會去看看鄭性澤,就在今年雙十節的隔天,休了一天假回老家時,終於可以去看他,而且不用像平日的律師接見,必須扛着一捆捆厚厚的卷證資料,也不用準備一堆可能的開庭、書狀問題,嚴肅、認真地與鄭性澤討論案情,只是單純的親友接見,想起來還挺新鮮、美好的。不過,左思右想不知道該送他什麼,剛好同事借我一本宅女小紅的新書,想與他分享,但又怕「太那個」不適當,當然也怕被監所擋下來,後來想起十三姨KTV在台中,那他應該是台中人吧?可以送他一本介紹台中景點的書,在監獄待了十多年,一定很想知道故鄉的狀況,現在台中市可是有草悟道、勤美術館、逢甲夜市、還有秋紅谷和七期豪宅,如果有一天鄭性澤出獄了,總不能迷路,要跟上時代;萬一一時不能出獄,也可以透過書本,知道外面的世界啊。想一想覺得自己真是冰雪聰明,立馬買下書。(ps:後來邱顯智莉絲在FB告訴我,鄭性澤其實是苗栗苑裡人。)

回到家裡,跟阿母說我明天要去台中看守所看一名死刑犯。
阿母問我「為什麼?你是他律師嗎?」
「不是,我是幫廢死聯盟的人去看他。」我說,
「那他犯了什麼案子?」阿母問,
「他和大哥在KTV時,大哥開槍和警察開槍火拼,大哥死了,一個警察也死了,大家就說他也有開槍。」我說,
「那他一定有開槍,他是小弟,一定會保護大哥啊。」阿母說,
「啊唷,你要看證據,不能這樣推論啦」我說,
「他一定有。」阿母堅持,「那個廢死幹嘛幫壞人?」
「你不能這樣講,要看證據啊,江國慶被平反前,你是不是也覺得他有罪,就是因為你不看證據啊。」
我忍不住了,但是我阿母還是堅持「那不一樣,他有做。」,我心想阿母小時候家貧欠栽培,不然現在應該不只是我個人的父母官。

不過,第二天一早,阿母還是載我到附近的傳統市場去買鵝肉和水果,買鵝肉時,遇到第一個問題是要去骨嗎?我只知道同事說過送進監所的肉要切成薄片,但沒說要不要去骨,算了,先這樣。買水果時,我只記得同事說橘子要剝皮,因為監所怕人塞危禁物在內,那麼蘋果勒?一整顆的蘋果,因該沒得塞吧,好,那就買四顆又大又紅的蘋果吧,老闆還特別聲明咬的時候會「ㄎㄠˊ」一聲。


接著,阿母把我載到公車站前,雖然上網查了半天,還是不確定不確定,最後阿母把我交代給旁邊等車初識的太太,請她幫忙帶路,公車搖ㄚ搖,一路上把我載到台中火車站,車上乘客紛紛下車,讓我不得不問司機先生「這車不是會到嶺東科技大學嗎?」,司機說「是啊,不過、、、」,「不過什麼?」我急忙問,「你坐錯方向了,現在是終點站,請下車。」啥?坐錯方向,看看手錶已經是十點二十分,於是我立馬跳上小黃,故作鎮靜,優雅地告訴司機「我們十一點前可以到吧?」司機說,應該可以。(os:給我開快一點,十一點不到,我就跟你把命拼啊

終於在十點五十五分到達台中看守所,我發誓真的是十點五十五分到,停車場入口有一位婦人一直對我招手「這裡,這裡,快、快」,然後拿一張號碼牌給我,我邊跑邊想監所服務真週到,還派人在門口指引我們這些迷途羔羊,後來仔細一看,那根本不是什麼號碼牌,而是販賣監獄外食的小販塞給我的名片。

衝進服務台,抽了張號碼牌,燈號馬上叫到我,我拿了填一半的接見單和送食單來到櫃檯,一名替代役男拿走我的接見單,在鍵盤上敲了幾下,告訴我「這個人現在是受刑人,四天才能見一次,今天不能見他,而且你是朋友身分也不能見。」「什麼?不可能,廢死的人上個月、最近都有來看他,不可能、不可能。」我猛搖頭,因為我實在受到太大驚嚇,想說大老遠從台北下來,還買了鵝肉和水果還有書,如果今天不讓我看鄭性澤,我又要跟他把命拼了因為這樣的爭執,讓旁邊的一名承辦小姐湊過來,一把接走我的接見單和送食單,在鍵盤上敲了幾下對我說,食物來不及送了,「什麼?時間還沒到啊,我都帶來了。」我說,小姐瞄了一眼我的袋子,跟我說水果要切,我當場哭笑不得,因為當時身上除了手刀,已經沒有其他刀可以切了,只好放棄,心想好險還有鵝肉。終於,小姐在我的單子上蓋了章,於是我到服務台去寄書,然後等著我的梯次。就在這個等待的空檔,我把FB上前人來接見鄭性澤的紀錄翻了翻,才發現魚麗人文主題書店的紋雯早寫過,「鄭性澤吃素。」天啊,那我今天是來幹嘛的?我安慰自己,沒關係,還有書。

終於,第六梯次的燈亮了,是第十八窗口,最後一個窗口(os:我說過我十點五十五分到的,這下大家相信了吧),鐵捲門緩緩升起的那一刻,怎麼來了一個稍稍有點年紀的先生,後來我想到我之前看到鄭性澤的照片都是資料照,他的牢獄之災十幾年,牢裡的時間雖然過得慢,但是歲月一直在走,可沒放過他啊

鄭性澤很快拿起話筒跟我說「您好,謝謝你來看我。」「對不起,對不起,那個鵝肉,我不知道你吃素。」我說,鄭性澤一直笑說那個沒關係,我急忙自我介紹是廢死聯盟的欣怡,在網路上把我們找來的,講了半天,鄭性澤說「你說臉書喔,就說臉書就好,我知道啦,我在裡面有看電視,而且我看四份報紙。」「拍勢,我不知道。」我說,然後鄭性澤問我「你怎麼會想來看我?」,「因為我看過你的相關報導,覺得你應該是冤枉的。」我說,鄭性澤聽了以後似乎很高興,不過略顯落寞地說「我最無法接受的是法官寧願相信不在場的證人的話,也不願意相信在場證人的話。」(按:所謂不在場的證人應指本案法醫及鑑識人員等。)聽到這裡,我只能皺著眉頭地說「我了解。」想起自己經手的幾件案子,和前陣子看作家張娟芬「無彩青春」、蘇友辰律師「蘇建和案21年生死簿」,還有殺人影展的那部紀錄片「非法的正義」,冤案的形成都一個樣,我真的了解嗎???

接著,鄭性澤問我知不知道他的案子,我說卷我沒看過,不過外面很多人都知道他的案子,今年的殺人影展也有播放他的片子,他聽了很開心地告訴我十月十四日到十六日,殺人影展會移師到靜宜大學和東海大學,他有收到廢死聯盟寄給他的訊息,還告訴我他的紀錄片花了二十萬,我問他你怎麼知道,他說「我是主角,導演有來看我啊。」到此,鄭性澤終於忍不著跟我說「你看起來很好騙的樣子。我知道律師平日很忙,你現在在放空。」「什麼?我、我、我。」好吧,算了,我一定是早上受到太多驚嚇,以致呈現痴呆樣。但是,這樣直白的告訴第一次見面的人他所見到事實的人,是不是值得我們好好思考或許他說的是實話(os:雖然我不想承認我「看起來」很好騙這個事實)。

鄭性澤接者問我在哪裡工作,我告訴他在法律扶助基金會的板橋分會,順便問問他,基金會有沒有到監所幫大家上上課,板橋分會可是每個月都會到台北看守所和女所幫大家上上課,提供法律諮詢服務(os:拍勢,工商服務一下)。突然,電話有雜訊聲出現,我刻意忽略它,鄭性澤卻告訴我,這表示時間快到了,「好趕喔。」我皺著眉頭說,鄭性澤安慰我說沒關係,下次還有機會,他接著說「你認識邱顯智律師嗎?他有跟我說你會來看我,他說有美女要來看我。」我心頭一震,么壽,今天沒化妝,「邱顯智?我認識他啊,但他應該不認識我。」(os:他是二十五萬人的律師,當時我也有到場一下下,這樣算認識吧)想再多說幾句,鐵捲門卻無情地放了下來,我們急忙地揮手互道再見。

回程走出台中看守所,發現這一路真是荒涼,還不時有砂石車乎倏而過,在公車站牌下遇到一名黝黑的婦人,我們聊了起來,她當天一早就從三峽搭統聯客運來這裡探視親友。因為那裡公車不好等,於是我們一起走到山下的嶺東科技大學,我背著阿母買菜的環保袋,裡面有四顆被退貨的大蘋果,加上一早的兵荒馬亂,終於,又坐上了公車,搖搖晃晃,想一想今天的探視雖然做的零零落落,不過,皇天不負苦心人,我還是完成了這個超級任務,但是,但是,然後呢?鄭性澤的冤案呢?他是不是隨時會被執行呢?背包裡的手機響了起來,是阿母打來的「你公車後來有坐到嗎?」「有啦。」「有走很遠嗎?」「一點點啦。」「吃飯了沒?」「吃了啦。」我漫不經心地回答阿母,「啊瞴你ㄟ代誌,緊蹬來吃飯」阿母說。

「啊瞴你ㄟ代誌。」讓我在車上結束一整天休假日的迷糊,回到現實裡,這個案子有這麼多疑點,還有萬惡淵藪的刑求自白,如果鄭性澤是無辜的,我們放任國家機器無情地殺死無辜的人,算不算是國家殺人的共犯?是幫助犯?是作為犯?不作為犯?是明知並有意使其發生的直接故意犯?預見其發生,而其發生並不違背其本意的間接故意犯?還是過失犯?是按其情節應注意,並能注意,而不注意的有認識過失?或者是雖預見其能發生,而確信其不發生的無認識過失?

真的瞴咱ㄟ代誌嗎?

2 則留言:

  1. 年輕時聽律師說,監獄里的人70%是無罪的,我不太相信。
    政府可以執行一個人的死刑後,又自己証明那個人無罪,如同盧正冤,王迎先案,江國慶案。
    我真的相信那個律師的話了,最後我知道,司法沒有迫害到我,真的是我的運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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